艾爾雷斯像一只矯健的小鹿,沖破自頭頂灑下的細碎陽光,輕巧地繞過地上盤虬臥龍的樹干,鉆進小樹林旁的木屋中。
咣當……錢幣碰撞出清脆的聲響。估計已過半了,但還得再加把勁。男孩虔誠地望著小木匣,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渴望。他偏過腦袋,視線落在相框上——父母的笑容被永遠定格的地方?!拔乙呀?jīng)是個小男子漢了?!卑瑺柪姿灌馈?/p>
這句話是爺爺老約翰在父母葬禮上對他說的話。在那個鉛灰色,下著冷雨的下午,眼里的顏色只剩黑灰白,仿佛回到了默片時代。比記憶里更顯蒼老的爺爺緊緊握住他的手,用顫抖的聲音說著讓人無比堅定的話:“小雷,別哭,西蒙家沒有軟弱的男人。你已經(jīng)是個小男子漢了!”
艾爾雷斯使勁眨了眨紅紅的眼睛,從回憶的漩渦中掙扎出來,走出木屋。太陽漸漸沉入遠山,卻留戀似的把天際染成燦爛的金紅,那般柔情繾綣。他朝瑰麗的天空比了個“V”字,小跑著沖向農(nóng)場。
鄰居瑪琳夫人挪動著胖胖的身軀,從農(nóng)場向自己家移動。艾爾雷斯老遠就瞧見這位熱心的女鄰居:“您好,瑪琳夫人?!?/p>
瑪琳夫人笑瞇瞇地點點頭:“快回去吧,孩子。你爺爺正等你吃飯呢。過一會兒,我就把派烤好,給你們爺倆嘗嘗。”
向瑪琳夫人道謝后,艾爾雷斯推開結實的木門?!拔一貋砹?,爺爺?!?/p>
“小雷啊,快來吃飯了?!?/p>
老約翰摘下老花眼鏡,從燈光里走出來,給孫子盛了一碗湯。他把碗輕輕放在艾爾雷斯面前,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開口:“你又去木屋啦,唉,跟你爸爸小時候一模一樣。小雷,有些話要說出來才會好受?!?/p>
火苗安穩(wěn)地躺在壁爐里,靜靜舔食著松木,火光沿著地板跳躍在老約翰花白的鬢發(fā)上,忽明忽暗?!盃敔?,我在存錢哦。”艾爾雷斯很興奮,但他仍然有些小心地說,“存夠了錢,就買架小飛機,我可以像爸爸那樣征服藍天?!?/p>
“嗯,真是個了不起的想法?!?/p>
“爺爺,剛才我看見瑪琳夫人了?!?/p>
老約翰愣住了,他放下面包,用方帕不停地搓著布滿老繭的手,不知從何說起?!昂冒桑冒??!泵鎸θ找婷舾械膶O子,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和緩些,“小雷,你也在長大,也是該去上學的年紀了。我知道你有想先完成的事,但我們何不把它緩一緩。你看,瑪琳夫人給我介紹了鎮(zhèn)上幾所還不錯的學?!?/p>
“怎么可以這樣!我好不容易找到‘征服藍天’的信仰。您不是說要堅持自己的信仰嗎?”艾爾雷斯突然變得很激動,他不明白爺爺為何這么說,猛然襲來的孤獨和不解以催逼的氣勢,壓得他喘不過氣來。逃吧。心里有種沖動正蠢蠢欲動。他跳下椅子,扯開房門,任憑耳邊呼嘯的晚風和沉沉的夜色卷走身后爺爺慌張的呼喚。
“嘿,親愛的,你去哪兒?”瑪琳夫人端著熱乎乎的派,向狂奔的身影喊叫,意識到不對勁,她趕緊走進屋里,“這孩子怎么了,這么晚了還跑出去?”
老約翰只是搖頭嘆氣?,斄辗蛉吮阋膊碌近c什么,兩頰因焦急而漲紅,她大聲地說:“你快去看看呀!小家伙要是出了事怎么辦?。 崩霞s翰這才反應過來,抓起手電筒便沖進樹林。
老約翰是在木屋找到艾爾雷斯的。男孩雙手抱膝,蜷縮在角落里不時地抽泣。老約翰拍了拍他的肩,坐在他身邊,不疾不徐地說:“人吶,雙腳踩實了才能頂天立地;而支撐的力量是‘信仰’,它是催促人前進的動力。你能找到自己的信仰,這是好事,我為你感到驕傲?!?/p>
“真的嗎?”艾爾雷斯抬起毛茸茸的小腦袋,驚喜又疑惑地看著爺爺。
“那是當然。孩子,你有了不起的信仰,并用自己的行動堅定不移地證明著。你的父母也一定會感到驕傲的。但是,你不能盲目地追求自己的信仰。想成為一名優(yōu)秀的飛行員,首先要具備專業(yè)的知識,不是嗎?”老約翰揉了揉艾爾雷斯的頭,繼續(xù)說,“你爸爸很清楚這一點,他把對飛行的熱愛和信仰轉化成了學習進取的動力,這才有了后來的榮譽?!?/p>
“我也能做到嗎?”
“那要看你如何選擇,堅持信仰的方式不止一種?!?/p>
“我明白了,爺爺。”艾爾雷斯抹掉眼淚。他隨爺爺走出木屋,沒有木板遮蔽的星空是那般浩瀚璀璨。
木屋里的木匣會逐漸填滿,而艾爾雷斯心中的木匣也不再空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