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村兵后

譯文

寂寞的一株小桃樹，沒人欣賞，默默地開著紅花。滿眼是迷離的春草，籠罩著霧氣，黃昏里盤旋著幾只烏鴉。

一處處毀壞倒塌的矮墻，繚繞著廢棄的水井；這里與那里，原先都住滿了人家。

注釋

淮村：淮河邊的村莊。

小桃：初春即開花的一種桃樹。

煙草：煙霧籠罩的草叢。

敗垣（yuán）：倒塌毀壞了的矮墻。

故井：廢井。也指人家。

向來：一作“鄉(xiāng)來”。往昔，過去。鄉(xiāng)，通“ 向 ”。

　　南宋時，淮河流域是宋、金交戰(zhàn)的前線，村莊田野都受到毀滅性的破壞，昔日繁華的城市、富饒的村莊，一派蕭條。戴復(fù)古的這首詩，就是寫戰(zhàn)亂后淮河邊上的一座村莊的情況。

　　野外的村莊，當(dāng)春天時，最搶眼的是桃紅柳綠、碧草綿綿，詩人就從桃花入手，說桃花盛開，綠草上籠罩著一片霧氣，望不到邊，在夕陽的余暉中，烏鴉喧鬧著。桃花盛開本是一幅很鮮明的畫面，顯示出勃勃的春的生機，但詩加上“無主”二字，就平添了凄涼與傷慘；而春草籠煙展示的也是萬物繁昌的景象，加上“茫?！倍郑[隱在說，這里的耕地都長滿了野草，一片荒涼，末綴上烏鴉這一不吉祥的鳥，不啻在告訴人們，這里已經(jīng)沒有人煙了。詩人匠心獨運，把極熱鬧奮發(fā)的春天寫得極不堪，不寫兵荒馬亂，兵荒馬亂已經(jīng)包括了進(jìn)去。

　　三、四句承上而來。一、二句寫景，通過無主的花卉及無人耕種的荒田、盤旋的烏鴉，點出了背景后的人都已被殺盡逃光了，三、四句就更深一層寫，說到處都是毀壞了的矮墻圍著廢井，這兒原來都住有人家。這兩句呼應(yīng)題目“淮村兵后”，把景物從大背景中拉回，定格在“村”上，具體寫時則混寫一句，以住家的破敗來囊括兵后一切。家成了敗垣廢井，屋子自然無存，人就更不用說了。

　　“小桃無主自開花”，桃花不識人間悲苦，花開依舊。這早春的艷陽景色，倍增兵后的凄涼。煙草茫茫，晚鴉聒噪，兵后逃亡，人煙稀少，為后面兩句點題的詩蓄勢?！皫滋帞≡珖示?，向來一一是人家”，這兩句是詩的主旨。本來，這里原是人們聚居的地方，可現(xiàn)在只留下了殘垣故井，一切都已蕩然無存了。這首短短的絕句，為兵后荒村，畫出了最典型的圖景。

　　井是聚居的重要標(biāo)志。有井處，方有人家。干戈寥落，家園破敗，最難移易的是井，最難毀損的是井，井是逝去生活的不移見證。因此，井最能觸動懷舊的心理。歷來詩人對故宅荒蕪、滄桑變遷，多有以井為題材的描寫。唐·佚名《過故宅》：“草深斜徑滅，水盡曲池空。林中送明月，是處來春風(fēng)。惟余一故井，尚夾兩株桐?！表f應(yīng)物：“廢井沒荒草，陰牖生綠苔。門前車馬散，非復(fù)昔時來。”許渾：“亂藤侵廢井，荒菊上叢臺?！蔽镌谌朔?，故井，廢井，最能引發(fā)往昔的思念。因為，井旁人家，飲用洗滌，須臾不能離開；井旁人家，悲歡離合，演出了多少人間故事。井，如此貼近人們的生活；井，如此感應(yīng)人們的心靈。“幾處敗垣圍故井，向來一一是人家。”典型的環(huán)境，典型的細(xì)節(jié)，戴復(fù)古找到了兵后荒村最真實的遺跡，找到了追懷往昔最有力的載體。

　　詩的巧思源于生活的實感。戴復(fù)古家居浙東，偏安一隅，卻能把離亂景象寫得如此真切。南宋文士憂國憂民，“難禁滿目中原淚”，他們對淪入敵手的中原，銘記心中，正如戴復(fù)古感嘆的那樣：“最苦無山遮望眼，淮南極目盡神州！”所以，他在《久客還鄉(xiāng)》中寫道：“生長此方真樂土，江淮百姓正流離。”正因心存淪亡后的中原，心存流離中的百姓，方能心心相印，方能寫出如此真切的劫難后的荒村景象。

　　整首詩以景為主，寄托詩人對遭受兵亂的人民表示深厚的同情和對入侵?jǐn)橙说某鸷?。江湖詩派的作者固然多?yīng)酬之作，但當(dāng)他們的筆觸涉及到現(xiàn)實生活時，同樣有自己深沉的思想。

　　在中國古代，不知發(fā)生了多少次戰(zhàn)爭，“興，百姓苦；亡，百姓苦”，因而不少詩人通過對戰(zhàn)禍的描寫，表示自己的哀悼。著名的詩如杜甫《春望》：“國破山河在，城春草木深。感時花濺淚，恨別鳥驚心?！苯璨菽净B以抒憤疾。又如韓偓《亂后卻至近甸有感》寫亂后的城市情況說：“狂童容易犯金門，比屋齊人作旅魂。夜戶不扃生茂草，春渠自溢浸荒園?！贝鲝?fù)古這首詩，很明顯借鑒了杜、韓的寫法，含蓄地表示情感，很具特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