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江月·示兒曹以家事付之

譯文

平生所經(jīng)歷的事情千頭萬緒，都像過眼云煙般的消失了。近來我的身體非常孱弱，就像入秋的蒲柳，過早地衰老了。如今，對于我來說，一天做點兒什么事兒最為適宜呢？那就是飲酒、游覽、睡覺。

今后料理家計的重任就由你們承擔(dān)了，到了官府催繳租稅的期限，你們就及早交納完畢；家中的出入收支，你們也要做到心中有數(shù)，妥善安排。我老頭子也是要管一點兒事情的，那就是管竹、管山、管水。

注釋

西江月：詞牌名。兒曹：指自家兒輩。以家事付兒曹：把家務(wù)事交代給自家兒輩。以家事付兒曹示之：一作“示兒曹以家事付之”。

“萬事”兩句：言萬事如云煙過眼，而自己也像入秋蒲柳漸見衰老。蒲柳：蒲與柳入秋落葉較早，以喻人之身體孱弱、早衰。

催科：官府催繳租稅。了納：向官府交納完畢。

乃翁：你的父親，作者自謂。

　　此詞作于辛棄疾晚年退居鉛山時期，見于《稼軒長短句》卷十。辛棄疾一生為了祖國的統(tǒng)一大業(yè)屢建奇功，但也因為堅持抗戰(zhàn)而為以皇帝為首的主和派所不容。中年以后曾長期閑居上饒、鉛山等地。這是詞人晚年在江西鉛山寫給兒孫們的一首詞。

　　全詞僅用一句將過去淡淡揭過，而以大量的篇幅寫現(xiàn)在。說過去的事如煙云一樣地過去了，說得多么的輕松，其實內(nèi)涵是極其豐富的。辛棄疾是中國歷史上一位傳奇式的英雄人物。他出生時，他的家鄉(xiāng)已淪陷于金人十二年。他十五歲時即接受祖父辛贊的委托，到當(dāng)時金首都去刺探軍事情報，以作恢復(fù)的準(zhǔn)備。二十一歲就聚有義士二千余人，后投入義軍耿京的部隊，為耿京掌書記。就在他二十二歲時，代表耿京奉表南歸。在他回山東復(fù)命時，途中得知叛徒張安國殺耿京以降金，義軍云散了。辛棄疾立即馳赴海州，僅以數(shù)十騎闖入金營，活捉張安國，獻(xiàn)俘行在，一時名震朝野。四十歲即已任至湖南安撫使。他一生為了恢復(fù)祖國的統(tǒng)一，屢建奇功。但也因為他畢生堅持抗戰(zhàn)，所以也為主和派所不容。風(fēng)風(fēng)雨雨四十年，歷盡誣罔屈辱之艱辛，然而他只用“云煙”二字，寫得十分輕淡。其實這淡，正是未能忘情的壓抑之濃。真的淡了，那就連這“云煙”二字都不用提了?！捌蚜笔侵t詞，說自己經(jīng)不起衰老，但同樣也是不滿之辭?？箲?zhàn)的英雄為“蒲柳”，得意的投降派倒是什么長青之松柏了。可見其慨深厚。既不得用，那么還能干點什么——最好是醉、是游、是睡。這雖不無憤慨，但對老人倒也不失是一帖安心養(yǎng)性的良方。

　　下闋，他要兒子們在農(nóng)事了了之后，及時完糧納稅。他雖以方帥而退居林下，絲毫不弄特權(quán)，教育子輩不忘國家，故囑咐納糧宜早。剩下的要量入為出，勤儉持家。題作“以家事付之”，這種囑咐，足見稼軒之為人。囑咐過了，事情有了交待，但作為“乃翁”還是要管點事的。那就管管花木，管管山水。

　　這闋詞外表寫得悠閑自得，然而讀者卻不能不感到它骨子里正激蕩著未能為國家統(tǒng)一大業(yè)出力的壓抑不平之氣。對于一下子從火熱的事業(yè)中退下來的這位老人來說，宜醉、宜游、宜睡的生活態(tài)度和管竹、管山、管水的生活情趣固然是可取的，然而，他那一顆激蕩的心，卻不能如此安頓。所以這種悠閑所掩飾的那一番幾乎使他隱了一輩子的痛苦，更令人感動。

　　這是一個戰(zhàn)士休閑時的心態(tài)，是以休閑而唱出不甘休閑的變調(diào)。身閑而志不閑，這才是處于靜態(tài)的戰(zhàn)士的本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