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學(xué)畫畫，我背著小小的書包被老師領(lǐng)進(jìn)畫廊，玻璃窗外的大人們踮起腳尖站成好幾排，我偷偷地瞄了好幾眼，想尋找爸爸的身影，可惜——爸爸不在那里。往后的幾次，把我送到畫廊，爸爸一次也沒有守望過我。
小時候的我，什么都愛斤斤計較?；氐郊液?，我費勁地剪下一塊紙板，用粗細(xì)筆很認(rèn)真地寫了幾個大字“我以后再也不和爸爸說話了”。我很緊張地把紙板塞進(jìn)抽屜里，小臉漲的通紅，感受自己像個小偷，在做什么不正當(dāng)?shù)氖乱粯樱貌蝗菀姿闪丝跉?。在書房外聽得“叮叮?dāng)當(dāng)”而感到莫名其妙的爸爸，趁我不注意開了個門縫，只露出一只可恐怖的大眼睛，我躡手躡腳地去開門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兩根大柱子矗立在門外（其實是爸爸的兩條腿），立馬嚇得一陣哆嗦，帶著哭腔，叫爹叫媽地奔向廁所。所以我敢說，我比任何同齡人都更先體會到“震撼”的含義。
這件事讓爸爸郁悶了很久，也搞得我那段時間神經(jīng)兮兮的，生怕他發(fā)現(xiàn)了我用來鞭策自己的座右銘。后來，不知道怎么回事，我還是和爸爸說話了。童年的諾言太單純，太不可信了啊。
這是我“恨”爸爸的第一次，怕是爸爸早忘了吧。不過第二次，我們彼此都記得。
那個時候，天氣很熱，連樹葉都被烤得融化，家里雖然開了風(fēng)扇，卻是一股股熱浪襲來。我在家里畫畫，手酸軟的不想動，爸爸在一旁看著我畫，提醒我用勁，說了好幾次。我明明很想努力一點，可手上偏偏就使不上勁，“認(rèn)真點！”見我像一頭犟牛，“啪”，爸爸怒不可遏地扇了我一巴掌，“你畫不好沒有關(guān)系，態(tài)度不認(rèn)真不行！這是學(xué)習(xí)生活的態(tài)度問題！”我委屈地嚎啕大哭，一顆快要光榮下崗的門牙也被他打下來了，頓時鮮血滿面，我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。我記得，那晚上，我真的一句話都沒有跟爸爸說，一個人悶頭吃著稀飯，誰都不理。
那一巴掌，是迄今為止唯一的一巴掌?，F(xiàn)在每次和爸爸調(diào)侃的時候，我都說“那你還把我牙齒都打下來了呢！”爸爸總會理直氣壯地說“你那顆牙齒本來就要掉了，我在幫你忙快點換牙，你還要感謝我”，“那天晚上嘴里鼻子都流血了，我還記得我只吃了稀飯呢?！?，爸爸呵呵地笑著說“放屁！”。
和家里人的感情真是愛恨交織的感情。小的時候恨多，長大后愛多。
有天晚上，我們寢室的八個人聊到我們的父母親就特別激動，“你知道嗎，當(dāng)時我看著他做胃鏡那么難受，我心里就一陣酸痛”，“我真的覺得，他們的身體不如以前了，一個小感冒，以前不用看病，現(xiàn)在吃藥1個月都好不徹底”，“我媽讓我不要喊她老媽，因為這樣她會覺得自己老了，我就真的一直叫她媽媽，現(xiàn)在是，以后一輩子也是”……這個晚上，煽情到我們都泣不成聲。
原來，當(dāng)此恨已成追憶，滿滿的，都是愛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