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晚過過后,我好像什么都不會了。
我將它叫做丟失。丟掉它的前一晚,我做了一個夢。夢里的我身處火海,皮膚被燒得火辣辣的疼,我卻動彈不得。我瘋了般的嘶喊狂叫,但無人理會。我隱約看見前方有人影,我朝著他直嚷嚷,向他求救,他卻不搭理我,只看著在火中掙扎的我。火一直在蔓延,我也一直喊叫著,直到火漫到了我的喉嚨,皮膚與骨頭被燒焦的噼啪聲傳到了我的耳朵里,我忍著這非人的痛苦不斷嘗試發(fā)聲……
我陡然驚醒,發(fā)現(xiàn)全身冷汗,鼻涕與眼淚相融。
此后,我便遺忘了學校里所有的知識。所有課程的排名,我看著它們從一位數(shù)毫無征兆的下降到三位數(shù)再到四位數(shù),我表面平靜,內(nèi)心卻焦躁不安。一切都證明著我已丟掉一些東西。我不斷回想起我丟失一切的那一天,那一場熊熊燃燒的火焰不僅燒盡了我的身體,似也燒盡了我看似唯一的出路。高三——所有人都知道這將以為著什么。
老師們看到我的情況,也無奈了。曾經(jīng)看著我會和藹微笑的長輩,如今在學校里碰見只嚴肅點頭致意。我沒了以前的優(yōu)待,而更多時候變得異常敏感。比如會發(fā)現(xiàn)優(yōu)等生的作業(yè)得到了特殊批示;同樣的玩笑出自我的嘴里,他們只會默不作聲,督促學習。而慢慢的,我竟有了放棄的念頭。
男兒有淚不輕彈都是鬼話。我也需要嚎啕大哭來宣泄自己。我以前是那么的驕傲,看著自己成了諷刺的對象,我內(nèi)心似也燃起了一團狂躁憤世的火焰,卻遲遲無法爆發(fā)。
漸漸的,我開始重復做那個夢。
夢里的我異常清醒,被火灼燒的疼痛竟也能清楚的感知。那個人影一天比一天清晰。他似叼著煙,用鷹一般銳利的眼鏡盯著這片火海。
我問,是不是你在捉弄我???是不是你讓我丟失我的東西???
伴著骨頭噼里啪啦的燒焦聲,許久,他才緩緩回答
“還早呢?!?/p>
那聲音如枯井般干澀,我下意識的明白眼前的人竟是個老頭。我正準備發(fā)聲,火焰再次漫上我的咽喉,我疼得昏了過去……
醒來后,我不斷的嘲諷自己。我是個無神論者,竟然也會相信夢里的一切。難道真是給現(xiàn)實逼急了?
日子一天天的過去,每過幾天,我都會夢見那老頭。他只看著在掙扎的我,有時搖頭,有時盯著我雙眼放光。
“你在干什么?”我嘗試著與他攀談
他只看著似慢慢與火融為一體的我,彼時我的全身都被火焰包圍,只留一個腦袋。我強忍著痛苦,故作輕松的問。
隔了很久,像有一個世紀那樣漫長,就當我準備放棄等待時,老頭枯井般的聲音傳來。
“快完成了。”
接著,陽光便將我從火海里喚醒。
我繼續(xù)過著我充滿冷視與哀嘆的生活,卻變得一天比一天沉默。6月份即將來臨,而我的未來似已打上了一個死結(jié)。
一次偶然,我聽到了老師們在辦公室的談話。
“那孩子看來是沒救了呢?!币晃焕蠋熌钪业拿?。
“是啊,開始看著挺機靈一小伙兒,怎么一到高三就蔫兒了?虧我前兩年那么關注他?!?/p>
“看他身體結(jié)實,今后做多就當個技工吧,這社會,沒學歷誰用啊。”又一位老師喃喃道。
“哈,說得對?!?/p>
這是我第一次,聽見自己的未來成了他人口中的笑料。一瞬間,我傷心著也悲哀看著那辦公室。緊接著,我能感覺到我的身體在顫抖,不是害怕,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。我雙眼有些泛紅,恍惚中發(fā)現(xiàn)了我周圍全是燃燒著的火焰,不斷蔓延,蔓延。
我呆呆的坐在座位上,剛才談論我的老師正在講臺上發(fā)表“評論”:“你們馬上高考了,還這樣不聽課。”看見了目光空洞的我之后,似更有力氣評說,一個粉筆頭朝我扔過來,“你說你……
“啪!”我起身拍響桌子,憤怒地盯著那老師,我能感覺到自己內(nèi)心的火焰愈燃愈烈。
他愣了一會,立馬感到為人師者的尊嚴受到了侮辱,指著門,吼道:“滾出去?!?/p>
我二話沒說,瘋了一般跑出教室,跑出校門。
我拼了畢生的力氣奔跑著,沖開保安的阻攔,沖開一切縛束。
雙眼越來越模糊,火,火!周圍全是火焰在燃燒。我又回到了那個夢里,我與火焰廝打著,最后相融。
我張開雙臂,恰如夢中的我?guī)е鹧嫫鹞琛?/p>
我的手變成了雙翼,上面燃燒著絢麗的紅,我用力的撲打著我?guī)е鹧娴某岚?,廣闊的藍天莊嚴而盛大的迎接著我的起飛?!页闪诉@不停在燃燒的火鳥。
我不斷的燃燒著自己,不斷揮舞自己的雙翼向藍天飛去,眼睛變得如鷹一般銳利,過往的一切如幻燈片浮現(xiàn)在腦海里——所有我丟失的,竟全部回來了!——在我奮力燃燒的時候,在我沖破縛束的時候。
我繼續(xù)奔跑。張開手臂擁抱這路途,完整的我正大汗淋漓,我已找回我丟失的東西,也已擁有想要追尋的東西。
“啊————!”我怒吼著,微笑著。